江心突然传来闷响,沉船处浮起大团油花。舒步麒抓起竹竿探入水中,竿头铁钩勾起半截断裂的龙骨。榫卯处的火漆印已泡得发白,仍能辨出"兵部监造"字样。
"杨大掌柜可识得这个?"他将龙骨残片抛向岸边,"去年工部报损的二十艘福船,龙骨该在太仓港封存才对。"
杨紫怜指尖抚过木纹,突然用护甲刮下些许白沫:"这是双屿岛船坞的手艺,榫头涂着防蛆的鲸脂。"她取出袖中罗盘,磁针在龙骨残片上方疯狂转动,"三年前俞大猷将军焚毁那个贼窝时,该有十七个匠人葬身火海。"话音未落,罗盘盖内暗格弹出枚铁蒺藜,形制与戚家军所用一般无二。
雾散时分,应天府衙役的哨船围住码头。舒步麒蹲在舱顶嚼着芦苇杆,看杨紫怜与税吏周旋。她手中账册每翻一页,税吏的脸色就白一分——"正月初八,漕运司购桐油三百斤二月廿二,兵仗局支硝石五十石"——最后竟扑通跪地:"小的这就去请知府大人......"
"不必了。"江心传来清亮女声,霍璐佳赤足踏浪而来。她粗布裙裾沾满河泥,腕间银链缠着半截断锚,"你们要找的三十石青盐......"鱼叉突刺,甲板暗格应声而开,"在这腌海货的粗盐下面埋着呢。"
舒步麒用银针挑破盐袋,青盐簌簌落地,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火器零件。杨紫怜捡起根铳管,借着日光看到阴刻小字:"嘉靖二十三年 兵仗局制"。管口残留的硝烟味混合海腥,熏得人眼眶发涩。
"好个瞒天过海。"她合上账册,翡翠镯子磕在乌木匣上叮咚作响,"用官盐船运火器,沉船后让倭寇'意外'打捞。"团扇忽然指向西北,扇面墨竹图在江风中舒展,"只是不知这批乌铳要运往漠北,还是......"
"白鹿书院。"舒步麒抛着从文士身上摸出的铜钥,钥匙柄上狼头图腾与玉门关所见如出一辙,"何姑娘那半块虎符,该派上用场了。"
暮色中,霍璐佳独自立在船尾。她解开颈间红绳,匕首贴着锁骨划过。船锚刺青连皮带肉削下一片时,血珠滴入江面竟不散开,反而凝成赤线向下游漂去。七盏莲花灯随波浮起,灯芯燃着的苦盐噼啪炸响,在渐暗的天色中映出赤岸盐场独有的幽蓝焰色。
"净海帮的余孽听着!"她对着江风嘶吼,腕间银链绞住半截残旗,"三年前双屿岛没烧完的债......"鱼叉突刺,旗面"汪"字裂成碎片,"该结了!"
对岸芦苇荡忽然惊起群鸦,舒步麒眯眼望去,隐约见得灰衣人负手而立。那人左腿微跛的姿势,与白鹿书院更夫所述一般无二。待要追时,江心忽起漩涡,载着莲花灯的竹筏竟凭空消失,只余血腥味在晚风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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