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龙爬到地面上,大口喘着气,说:“地道里,温度太高了!而且,地道里太憋气了,单单放点粮食到里边,还可以。如果活人躲在地道里,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活活憋死的。”
秋石说:“山龙,你的意思意思,一条地道,必须有多个出入口?”
“不仅要有多个出入口,而且中间还必须有通风口。”山龙说:“地道的出入口,必须设在不受外物容易掩埋的位置,不易着火的位置,让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在地道里,不能点火。”
“地道里为什么不能生火?”
“地道里的氧气不够,一生火,氧气更少了。再则,有毒的烟雾散不开,地道里的人,危险就大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木樨,忽然说:“是不是要把每家每户的地道,联在一起?”
“单纯联在一起,还不够。”独活说:“我们必须留出观察日本鬼子、汉奸、土匪进村的观察口,还必须留出开枪击毙敌人的射击口。”
广白说:“独活,你的意思,我们可以在不知鬼不觉的地道里,出其不意地痛击敌人?”
“这个想法,我也是刚刚想到的。至于行不行,我们还得全面考虑。”独活说:“既然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我们必须严格保密,绝不能敌人知道了。”
独活又说:“几位兄弟,我晓得农忙季节,你们都是含着一口饭往田里走,我不想耽误大伙的时间。这样咯,今天晚上,等柳华同志过来,我们开一个会,具体商量挖地道的事。”
紫芙笑嘻嘻地说:“独活大哥,我家劳力少,你干脆去我家里,帮我家去收红高粱咯。”
独活说:“你得给我管饭呀。”
北方的女子,就是豪爽:“莫说是管你几天的饭,我紫芙做得到;就是管你一生的饭,我紫芙同样能做得到。”
两个人到了紫芙家的地里,独活个子高大,左手持着镰刀,将高粱穗砍下来,紫芙跟在后面,将掉落在地上的高粱穗捡起来,四个或者五个,捆成一束,放在箩筐里。
紫芙说:“独活大哥,你有老婆没有?”
“哪有啊?”独活说:“我十七岁跟着我表哥菖蒲,上了井冈山,转眼之间,已经十个年头了。”
“我问你,你找老婆,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你现在考虑,还不迟嘛。”
“我记得古人说过,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如今日本鬼子的刀子,对准了我们的脖子,哪有时间去考虑儿女私情呀。”
独活说完后,只听得后面的紫芙,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半个上午,一个下午,两个人默不作声,收完了三亩二分地的高粱穗。
吃晚饭的时候,紫芙右手持着一双筷子,戳在饭碗里,左手托着下巴,眼泪汪汪地望着独活,说:“独活哥哥,你给我讲讲长征的故事咯。”
独活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长征路上,我们干部团的陈墨团长,看到一位十一二岁的小战士,饿得仅剩下的一把骨头。陈团长问:小战士,你的父母呢?小战士说,我的父亲,原是剪秋师长手下的一名营长,在攻打福建连城县的时候,牺牲了;我的母亲,过草地时,牺牲了。陈团长问:小战士,你还那么小,你为何选择一个农户,给人家做儿子,非要参加长征呢?小战士说:我的父母教导我,我这一生一世,永远只能跟着红军走。
“陈团长又问小战士,你的粮袋里,没有粮食,你把叔叔这袋粮食拿去。小战士说:团长,我父母告诉我,一个人绝不可以多吃多占。况且,我人小,吃的也少,我不能要你的粮食。”
“过了一个月,大约是在腊子口吧,陈墨团长又看到这个小战士,可惜,他已经一动不动,躺在地上。陈团长探了探小战士的鼻息,才晓得小战士已经死了。陈团长打开小战士的粮袋,粮袋里,只有一根发臭了的牛膝骨,牛膝骨上已经没有半点牛肉,却满是小战士的牙齿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