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您,远道而来的兄弟。”
天草四郎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说的竟然是荷兰语!显然,信徒们早已将来访者的信息告诉了他。
范尼激动得几乎落泪,他连忙上前,回应着:
“感谢您,天草大人。我们是奉‘魏明’大人之命前来。”他恭敬地递上魏渊的金叶子,以及那封用荷兰文写成的密信。魏渊考虑到荷兰新教与天主教虽不同宗,但语言在切支丹高层中可能更通用,且荷兰人曾与岛原有贸易,留下语言影响。
范尼解释道:
“魏明大人担心日语信件易被截获破译,故用此文字。他身边有通晓荷兰语之人,相信您这里亦有。”
天草四郎将接过的金叶子随即转交给了旁人,他拿着信件,并未立刻拆看。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信封上的花纹,又落在范尼身上,尤其是在他那头显眼的红发和那双充满虔诚与善意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
他微微颔首,似乎确认了什么。
“范尼先生。
”天草四郎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您身上,有‘圣术’的气息。是您,将天使的缝合之术,带到了平户吗?”
范尼浑身一震!他从未提及此事,这位少年是如何知晓“天使圣术”之名的?!难道…真的有神启?他激动地回答:
“是…是的!是主指引我,用微末的医术救助苦难的兄弟!魏明大人称之为‘天使圣术’,并让我将此名号与希望,带给您!”
天草四郎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欣慰的微笑,如同冰雪初融。
“‘天使圣术的种子已至平户,静待破土之光’…”
他轻声复述着魏渊让范尼传达的暗语,目光投向洞外阴沉的天际。
“光,已在黑暗中孕育。破土之日,便是压迫者枷锁崩碎之时。”
他这才缓缓拆开魏渊的密信。
信的内容无人知晓,但当少年“救世主”的目光扫过那些荷兰文字时,他那双深邃如星的眼眸中,仿佛有雷霆与火焰在酝酿。
他沉默片刻,将信仔细收好,抬头看向范尼和牛金,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绝与希望:
“回去告诉那位大人:岛原的火焰,已感受到平户传来的星火。当破土之光升起,必以焚尽黑暗之势,照亮整个九州!我们,等待他的信号。”
洞外的风呜咽着穿过山林,仿佛万千冤魂的哭泣,又像是反抗的号角在低鸣。
在这片被鲜血浸透的信仰焦土上,希望的烈焰,已在少年神子的掌心,悄然点燃。
就在魏渊紧锣密鼓地部署营救七左卫门、点燃岛原之火的同时,平户藩主松浦隆信的居城内,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一位来自九州腹地、代表着德川幕府无上权威的特使,如同乌云压顶般降临在这小小的港口藩国。
来者并非幕府直属的“谱代大名”(与德川家关系深厚、世代效忠、担任要职的亲信大名),而是一位实力雄厚、地位尊崇的“外样大名”(原丰臣系或地方归附的大名,虽臣服但受幕府猜忌和压制)——福冈藩藩主黑田忠之麾下的首席家老,栗山大膳。
这个身份的微妙,本身就传递着强烈的信号:
谱代大名,如酒井、本多、井伊等,是德川家康起家时的老班底,深得信任,控制着幕府中枢和关东要地。
外样大名,如岛津、毛利、前田、以及黑田等,实力强大但被幕府视为潜在威胁,其领地多被安置在偏远地区,如九州、四国,并被“参勤交代”制度(要求大名定期携家眷前往江户居住)严密监控。
而在这其中,黑田家看起来却是个另类。作为九州北部福冈藩(筑前国)的统治者,石高(粮食产量,代表实力)高达五十二万石!
是九州首屈一指的强藩,也是幕府在九州震慑外样、监控海疆的定海神针!其家主黑田忠之,更是深得三代将军德川家光信任的实权人物。
可以说,在九州,黑田家的地位甚至连细川、松平等谱代大名都难以企及。
反观平户藩,相比之下,松浦隆信的平户藩,石高仅有六万石!在九州诸藩中属于末流,其地位完全依赖港口贸易和幕府的“恩赐”。
在强大的黑田家面前,平户藩如同巨人脚下的蝼蚁。
因此,当代表黑田家,即代表幕府在九州意志的传令官栗山大膳,带着数十名盔明甲亮、气势肃杀的黑田家精锐武士踏入平户城本丸时。
松浦隆信早已率领家臣跪伏在冰冷的地板上恭迎,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头的冷汗一滴滴砸落在光洁的榻榻米上。
栗山大膳年约五十,面容刻板如岩石,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身穿代表黑田家威严的黑色吴服,腰间挎着的太刀刀鞘上镶嵌着醒目的黑田家纹“藤巴”。
他并未让松浦隆信起身,而是如同主人般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冰冷的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松浦隆信和一众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