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也跟着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发抖。
魏渊看着眼前这出闹剧,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松浦掌柜不必如此。小事而已,起来吧。”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两人,最后落在松浦善卫门身上,“我没事溜达,顺道来看看你。”
“哎呀呀!大人折煞小人了!快!快请进!里面奉茶!”
松浦善卫门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点头哈腰地将魏渊和范尼迎进店内,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伙计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滚去干活!”
店内是典型的商号格局。
前厅是账房,几个账房先生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看到老板如此恭敬地引着两个陌生人进来,都好奇地偷眼打量。
穿过一道门帘,后面是待客的和室,陈设比松浦善卫门之前安置魏渊他们的地方要讲究一些,榻榻米上铺着坐垫,矮几上放着茶具。
松浦善卫门亲自用最干净的布巾擦拭了坐垫,请魏渊和范尼上座,又手忙脚乱地吩咐人上最好的茶和点心。
他脸上的笑容谄媚得近乎卑微,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屁股只敢挨着坐垫一点点边,额头的冷汗就没干过。
他实在摸不清这位“财神爷加大明权贵”突然造访所为何事。是来兴师问罪昨天被藩主“请”走的事?还是为了那块美玉?
又或者…是看上了自己这点家当?松浦善卫门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不必紧张。”
魏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家常,“昨日在藩主大人处,得知贵藩主也姓松浦。说起来,你与藩主同姓,在这平户,想必也是大族了?不知你与藩主大人,可是同宗?”
听到是问这个,松浦善卫门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随即又涌上一丝苦涩和自嘲。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落寞:
“哎哟,大人您说笑了。小人这点微末身份,哪敢高攀藩主大人的宗族血脉?不过是祖上积了点德罢了。”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
“小人的祖父,当年是松浦家的专用商人,跑海路还算勤勉,曾在大风浪里冒险运回过一批藩内急需的药材,解了当时的主公,也就是当今藩主祖父的燃眉之急。
老家主念其忠心,特赐予‘松浦’苗字,允其家族世代使用。
说起来,也就是个,嗯,恩赏的姓氏罢了,跟真正的松浦氏宗家,那是云泥之别啊。”
他语气中既有对祖上荣光的追忆,更多的是一种身处夹缝、顶着贵族姓氏却无贵族地位的尴尬和无奈。
“原来如此,你祖上也是忠义之士。”
魏渊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抿了口茶,话锋却如同出鞘的利剑,毫无征兆地一转,目光平静地直视松浦善卫门:
“那,不知当今藩主松浦隆信大人的亲弟弟,名讳为何?鄙人昨日在藩邸,似乎未曾听隆信大人提及?”
“呃?!”
松浦善卫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刚刚放松的身体猛地绷紧,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失手掉在矮几上!
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染湿了他价值不菲的和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无比惊愕、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地看着魏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魏渊的问题,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松浦善卫门耳边!藩主的弟弟…那位大人?!
这位来自明国的魏明大人,为何突然问起他?!而且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松浦善卫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松浦善卫门那失手跌落的茶杯,仿佛敲碎了房间内最后一丝平静。
滚烫的茶水在矮几上蔓延,氤氲的热气扭曲了空气,也扭曲了松浦善卫门那张因极度惊骇而煞白的脸。
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坐垫上弹起来!
但并非去处理泼洒的茶水或湿透的下摆,而是如同惊弓之鸟般,惊恐地环视着这个他熟悉的待客和室。
他的目光扫过紧闭的纸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外面偷听的耳朵;扫过墙壁,仿佛担心隔墙有眼;最后,他的视线死死盯住了连接前厅账房的那道布帘,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噗通!”
松浦善卫门再次跪倒在地,这次是面向魏渊,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变得嘶哑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