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旧深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刘家洼的农家小院里,除了几声零星的犬吠和秋虫的低吟,赵三郎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
白日里李莹那番话,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心中那道紧锁的闸门,让压抑了数日的悲愤与不甘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猴子、小五、小六,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娘的,就这么认栽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掐灭!
“老子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狠狠地锤了一下身下的土炕。
没错,他是废物,是懦夫,眼睁睁看着兄弟们为他送死,自己却像条狗一样逃了出来。可如果连报仇的念头都没有了,那他还算个带把儿的爷们吗?猴子他们在九泉之下,怕是都不会瞑目!
赵三郎深吸一口气,那股子熟悉的、混不吝的劲儿,又悄然回到了他的身上。颓废?消沉?去他娘的!老子赵三郎,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第二天一大早,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东耳房时,钱掌柜和准备去打水的李莹,都惊讶地发现,那个前几天还跟行尸走肉没两样的赵三郎,竟然已经穿戴整齐,虽然脸色依旧憔悴,眼窝也深陷着,但那双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不再是空洞和麻木。
“赵……赵老板,您……您起来了?”钱掌柜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赵三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虽然笑容还带着几分苦涩和疲惫,但那股子熟悉的痞气又回来了:“怎么?钱掌柜,不认识你三郎哥了?还是觉得我该继续挺尸?”
“不不不!赵老板您能振作起来,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钱掌柜激动得连连搓着手。
李莹也站在一旁,看着赵三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如释重负。
“李莹姑娘,”赵三郎转向李莹,“昨天疙瘩汤,味道不错。”
李莹脸颊微微一红,低下头,小声道:“三郎哥客气了,你……你能好起来就好。”
“好?还早着呢!”赵三郎自嘲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有些事情,也该弄个明白了。李莹姑娘,我想再跟你打听打听关于你爹和南仓的事情,你……方便吗?”
他这次的语气,比之前在小院里询问时,要直接和恳切得多。
李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点头:“三郎哥想知道什么,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好!”赵三郎也不客气,直接将她和钱掌柜请进了房间并反手关上房门,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李莹姑娘,你仔细想想,你爹出事前那段时间,除了晚上去南仓,神神秘秘的,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反常的举动?比如,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有没有提过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话?”
李莹蹙着秀眉,努力回忆着,想起父亲出事前的种种细节,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我想起来了……”她忽然眼睛一亮,急切地说道,“出事前大概半个多月,有一次,我爹从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像是跟人吵了架。我给他端茶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他自言自语,说什么……什么‘这批货太烫手’,‘迟早要出大事’,还提到了什么‘云先生’,说那个云先生催得紧,他快顶不住了……”
“云先生?烫手的货?”赵三郎心中一动,这与猴子之前从周府偷出来的那封残信上的信息,隐隐对上了!“这个云先生是什么人?你爹以前跟他打过交道吗?”
李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迷茫:“我不知道……我爹从没跟我提过这个人。”
“那‘烫手的货’呢?你爹有没有具体说过是什么东西?”赵三郎追问道。
“没有……”李莹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当时说得很含糊,我也不敢多问。不过……我想起一件事!”她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有一次,我给他送宵夜,看到他书房的桌子上,摊着一张很大的图纸,上面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和标记,不像咱们铺子里的账册,倒像是……像是什么地形图或者……或者是什么构造图?”
“图纸?什么样的图纸?”赵三郎的心跳瞬间加速。
“我……我也说不上来。”李莹努力回忆着,“很大一张,黄色的皮纸,上面有很多红色的圈圈点点,还有些看不懂的符号。我爹见我进来,就立刻把图纸收起来了,还嘱咐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赵三郎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图纸!这绝对是个重要的线索!能让李四如此紧张,还跟“烫手的货”和“云先生”扯上关系,这图纸上画的,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