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凌晨三点的B3实验室只剩安全出口的幽光，徐明把脸贴在生物安全柜的观察窗上，呼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又消散。培养皿里的神经细胞在荧光显微镜下泛着诡谲的蓝，像极了老家堤坝上成片的萤火虫。

“记录编号SYN-9-2217，第14天观察。”他对着录音笔嘶哑道，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相片，女儿在儿童医院走廊比着V字手势，背后“华东康星慈善项目”的横幅鲜艳刺目。

金属门滑开的声响让他浑身一颤。付裕的影子斜切在细胞培养架上，比实际身高拉长了两倍不止。

“徐研究员还在加班？”付裕的皮鞋碾过地上丢弃的乳胶手套，“听说令媛的骨髓配型...”

显微镜的目镜突然模糊了。徐明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不该知道Synapthia-9这个项目的付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发抖，那些标着“未发现异常”的数据表在抽屉里发烫。他想起上周财务部驳回的特别补助申请，也想起医药部分管人事的付斯南说“按制度办事”时弹烟灰的姿态。

“动物实验组的数据……”付裕的指尖点在某个笼位编号上，那里有只恒河猴正疯狂啃咬自己的前肢，“看起来不太乐观？”

培养箱的低温警报突然响起，徐明听见自己心脏泵血的轰鸣。当付裕把钢笔塞进他胸袋时，他摸到钢笔尾部刻着的“诚”字——二十年前董事长亲手送给核心团队的纪念品，如今别在二代继承人的西装上。

“有些事付斯南帮不了你，但我可以。”

“所有实验数据必须经我签字才能进入下一阶段。”付裕熟悉的声音再次在现实世界中响起，“原始数据请于每日18点前提交至内网加密端口——张主管？”

他的指尖在触摸屏上滑动，徐明看着权限列表一个个变红，就像看着实验室的生命体征在消失。当付裕的目光扫过人群时，徐明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研究自己的鞋带。

他听见付裕在点名技术主管，听见门禁卡发放时的塑料摩擦声，听见身后同事压抑的抽气声。但最清晰的，是自己胸腔里疯狂鼓动的心跳。

“审查期间，西区实验室实行三级门禁。”付裕从文件袋抽出一叠门禁卡，崭新的卡片在灯光下泛着冷蓝，“现在重新登记权限。”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小声嘀咕：“那付总监的周报还……”

“所有汇报线暂时调整。”付裕截断话头，他解开西装扣坐下，露出内衬口袋别着的钢笔——是那天晚上他塞进徐明口袋里的那支原本属于付诚的钢笔。

“徐博士？”

突然被点名，徐明猛地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付裕举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他看不懂的微笑：“你负责的神经退行性研究，明天上午十点单独汇报。”

培养箱的低温警报恰在此时响起，尖锐的提示音像一把刀划破实验室紧绷的空气。徐明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当人群散去，徐明瘫坐在转椅上。他颤抖着摸出手机，女儿在病房比着V字的照片锁屏此刻看起来如此讽刺。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来自于付裕的新消息。

【明早汇报前，先来我办公室。】

徐明死死攥住手机，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什么。透过实验室的玻璃墙，他看见付裕正在门外与保安主管交谈，而对方点头哈腰的样子，就像在迎接新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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