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策马狂奔，亦未刻意散发威压。

只是骑着一匹通体赤红、唯有四蹄雪白、神骏非凡的龙鳞驹，徐徐行至全军最前方，那面巨大玄黑战旗的正下方。

他勒马而立。

轰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壁轰然落下，将天地分隔，方才还如怒潮奔涌、震耳欲聋的铁蹄声、沉重甲胄的铿锵的撞击声、呼啸而过的风声……所有喧嚣，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场域，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那并非刻意的压迫，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与无上权柄的绝对威严。

霍耀端坐于龙驹之上，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电光，精准地锁定了不远处那个匍匐于尘埃之中的身影。

“荀瑜，荀文敬。”霍耀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炸响在天地间，“我认得你。荀氏八麒之一，曾为夏侯谛帐下谋主，执掌枢机，算无遗策。”

那匍匐于尘埃中的身影，微微一顿，覆盖在尘土下的肩膀，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能让大司马记住名讳，荀瑜有幸啊。”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珠玉落地，清晰可闻，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坦然。

荀瑜缓缓地抬起了头。

动作沉稳，不疾不徐。

点点尘土簌簌的，从他的官袍上滑落，那双曾洞观天下风云、推演万里山河的眼眸，此刻清澈而深邃，映照着霍耀高高在上的身影。

没有预想中的惊恐扭曲，也没有卑微的乞怜。

有的，只是平静与淡然。

本来以为，身躯埋的够低，就能逃过去。

可显然，他想多了。

霍耀似乎知晓的，比预料之中的还要多。

霍耀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奇才，没有答话。

其一身气息渊深似海。那双俯瞰众生的冰冷眸子，看着他，看着他，仿佛能洞穿荀瑜的平静，直视其灵魂深处最隐秘的秘密。

“为我做事如何？”

终于，霍耀开口了。

其声音平淡无奇，没有刻意加重，也没有蕴含丝毫法力。

然而，真当这七个字吐出的刹那，整个天地的法则似乎都为之轻轻一颤。

太古时，有古天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敕封百官，分封诸神。

霍耀自是没有古天子那般的威势与神通，可他如今掌九州之权柄，一言却也能让人改天换命、一步登天。

涿县众官员中，郭奉闻言，身躯不由一颤。

不过。

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将头埋的更低，不希望霍耀发现自己。

许久，许久。

在霍耀那足以碾碎星辰的目光注视下，在周遭那几乎凝固的法则重压中，荀瑜才缓缓抬起头。

他面色依旧平静，如同古井无波，但仔细看去，其眼底深处，似有万古星河在无声流转、明灭，那是文心在极致压力下迸发的神采。

他开口，声音清朗，“大司马功参造化，志在九天，麾下龙腾虎跃，皆是不世出的英杰。”

“荀瑜不过一中人之姿，于这浩瀚星河之中，不过一粒微尘，黯淡无光，何德何能，岂敢妄言侍奉司马左右？唯恐有污尊目，扰了司马清修。”

荀瑜语气平和，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此言落下，全场寂静。

“哈哈。”

“好一个中人之姿，你若是中人之资，那满殿朱紫、衮衮诸公，又算得了什么呢？岂非尽是土鸡瓦犬、碌碌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