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的相貌特征,与他们在城主府见到的那个管家,以及城中那些行为异常、眼神冰冷的人,有几分相似。
但又有所不同。
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没有那种非人的冰冷和死寂,而是……一片浑浊。
浑浊得,像是承载了千年的风霜,看透了世间的沧桑。
“古氏族人?”老者闻言,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自嘲地笑了笑,声音沙哑,“算是吧……又或者,不是。”
他没有理会古苏在远处的咆哮和质问,只是将那双浑浊的眼睛,投向了被钟琉璃扛在肩上的云逍。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云逍那张惨白的脸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似乎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就是他么……”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那个……‘钥匙’……”
他收回目光,对着钟琉璃等人,用木杖顿了顿地。
“不想死的话,就跟我来。”
说罢,他便转过身,慢悠悠地、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那间破旧的民居。
钟琉璃、凌风、辩机、冷月四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信他吗?”凌风压低声音问道,“这老头儿来路不明,万一是古苏的另一个陷阱呢?”
“他若想害我们,不必这么麻烦。”辩机摇了摇头,“刚才我们已经力竭,他若不出手,我们撑不过十个呼吸。”
钟琉璃没有说话,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云逍。
云逍的意识,依旧在痛苦的深渊里沉浮,但他残存的神念,却捕捉到了那一丝埙声。
他的【通感】异能在这种濒死状态下,反而变得异常敏锐。
在那悲凉的埙声里,他没有“品尝”到恶意。
只“品尝”到了无尽的……悲伤、守护、和孤独。
像是一个人,守着一座空坟,守了八千年。
“跟……上他……”
云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了三个字。
钟琉璃听到师弟的话,再无半分犹豫。
她扛着云逍,第一个迈开步子,跟在了那老者的身后,走进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凌风和冷月对视一眼,也一咬牙跟了进去。
辩机殿后,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些依旧僵立在原地的傀儡,以及天空中那张血色魔纹流转不休的巨大天幕,这才闪身入门。
当所有人都进入后,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又自动关上了。
门一关上,外面的世界,那诡异的童谣声、傀儡的嘶吼声、古苏的怒骂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桌上摇曳。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民居,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简陋。
老者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自顾自地走到屋子中央,伸出枯瘦的手,在地面的一块青石板上,按照某种奇特的规律,敲击了九下。
“咔……咔嚓……”
地面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那块青石板,连同周围的一片地面,竟然缓缓向下沉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往地下的台阶。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陈腐气息的凉风,从地道里吹了上来。
“下来吧。”老者率先走了下去。
众人不再迟疑,鱼贯而入。
地道不长,走了约莫百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地下石室,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石头,将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石室的陈设同样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的正中央。
那里,赫然是一口井。
一口被巨大的、磨得光滑的青石封死的……古井。
井口四周的地面上,刻满了无数繁复而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已经严重磨损,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一股……镇压之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里是安全的。”老者走到石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缓缓说道,“古苏的‘信仰囚笼’,根基在于人心。而这里,是整座长洛城,唯一一处‘人心’无法触及之地。”
“你到底是谁?”凌风警惕地问道,同时打量着四周,“你也是古氏族人,为何要救我们?你和古苏……不是一伙的?”
老者喝了口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和嘲弄。
“古氏族人?呵呵……这个称呼,本身就是一个谎言。”
他放下水杯,抬起头,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不是什么古氏族人。”
“我们,是高老庄的……幸存者。”
石破天惊!
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还在昏迷的云逍,全都如遭雷击!
“高……高老庄?!”凌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八千年前,被魔头‘净坛使者’一夜之间屠戮殆尽的那个高老庄?!”
“屠戮殆尽?”老者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是啊,在世人眼中,在高老庄之外的所有人眼中,我们……早就死绝了。”
“这……这不可能!”凌风无法接受,“史书上明明记载,高老庄无一活口!你们……你们怎么可能……”
“史书,是人写的。”老者淡淡地说道,“古苏,也是人……哦不,他不是人。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去改写一段历史,去掩盖一个真相。”
“真相?”辩机上前一步,她对这个话题显然更感兴趣,“什么真相?”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钟琉璃肩上的云逍。
“想知道真相,关键,就在他的身上。”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云逍:“或者说,在他体内的……那个‘东西’身上。”
众人心头一凛。
这老者,竟然也知道云逍体内的秘密!
“你们不用紧张。”老者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我若想害他,八千年来,有的是机会,不必等到今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以为,我们世代留守在这座被诅咒的城市,是为了什么?为了向那个魔头复仇吗?”
“不。”
“我们的使命,不是复仇。”
他转过身,用那根普通的木杖,轻轻敲了敲身后那口被封死的古井。
“而是……守护。”
“守护?”钟琉璃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担忧而有些沙哑。
“对,守护。”老者浑浊的目光,落在古井的封石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们守护的,是这口井。更准确地说,是守护这口井里……镇压的东西。”
“这井里镇压着什么?”冷月言简意赅地问道。
老者缓缓吐出四个字。
“历史真相。”
他转回头,看向众人,声音变得无比沉重。
“八千年前,高老庄的惨案,另有隐情。净坛使者猪刚鬣,他不是屠戮我们的凶手……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受害者。”
“而古苏,那个自称‘圣族先锋’的怪物,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彻底污染、并夺取这口井里镇压的力量!一旦让他成功,净坛使者将彻底沦为他的成神养料,而整个世界,都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这一番话,信息量巨大,彻底颠覆了主角团的所有认知。
高老庄另有隐情?猪八戒不是真凶?
这简直比镇魔卫有内鬼还让他们感到震惊!
“等……等等……”凌风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您是说……这一切,都是个局?一个持续了八千年的局?”
“是。”老者点了点头,“一个,针对净坛使者,也针对……整个西行真相的局。”
“我凭什么信你?”凌风还是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老者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又凭什么,去信古苏伪造的历史,去信那首在城里唱了九百年的、恶毒的童谣?”
他看向辩机:“小师傅,你是佛门中人,你应该能感受到,我身上没有魔气,只有……岁月的腐朽气,和无法解脱的……怨。”
辩机沉默了。
确实,从见到这老者的第一面起,她就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与古苏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一种……背负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快被压垮的沉重感。
“我……我该怎么做?”钟琉璃开口了,她不在乎什么真相,什么布局,她只在乎怎么才能救云逍。
老者的目光,终于变得锐利起来。
“破局的关键,就在于让他……看到真相。”
他指着那口古井。
“这口‘镇魔井’,镇压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八千年前,此地发生一切的记忆烙印。这些烙印,被我们世代守护的祖先之力封存,即便是古苏,也无法直接窥探和污染。”
“但是,这些记忆烙印,充满了无尽的怨念和痛苦,寻常人的神魂一旦接触,立刻就会被撕成碎片,化为白痴。”
“只有……钥匙,才能打开这把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他,”老者看着云逍,“就是那把钥匙。”
“他的体内,有净坛使者最本源的神魂碎片。他的身上,有你们那位佛子师父注入的‘新佛’之力。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神魂,足够坚韧,也足够……特殊。”
“只有他,才能潜入这口井中,在不被怨念撕碎的前提下,亲眼看到……当年发生的一切。”
“只要他看到了真相,并且能将真相,传递给体内那个已经疯魔的净坛使者,让他明白自己恨错了对象,那么……古苏的‘信仰囚笼’,将不攻自破!因为他的力量根基,正是建立在净坛使者那被谎言点燃的……仇恨之上!”
“当然,这个过程,九死一生。”老者最后补充道,“甚至,是十死无生。”
石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依旧昏迷不醒、只剩下皮包骨的青年身上。
让他,一个濒死之人,去承受八千年的记忆烙印和怨念冲击?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
这是在送死。
“我不同意!”钟琉璃第一个站了出来,将云逍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老虎,死死地盯着老者。
“师弟已经这样了,我绝不允许他再去冒任何风险!”
“不……”
一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逍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他的视野依旧模糊,但他“看”向了那口古井。
他的【通感】,正疯狂地向他传递着从井口渗透出来的一丝丝气息。
悲伤,绝望,不甘,守护……还有……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
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佛光?
跟辩机的佛光不同,这丝佛光,更加宏大,更加慈悲,也更加……决绝。
“有意思……”云逍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个……八千年前的3D IMAX沉浸式电影……还是恐怖片……”
“票价……是我的命……”
“但是……不买票,现在就得死……”
“这生意……好像……也不是不能做……”
他用尽全身力气,转动眼珠,看向了钟琉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琉璃……放我下来……”
“扶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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